煤炭塑造了现代文明

文章发表在2015年12月22日的新京报，略有改动，转载请注明。

最近英国政府关闭了境内最后一家深层煤矿。这家煤矿其实早就不赚钱，由于东家是英国养老基金，为了保护就业才苦苦支撑。今年政府不想继续补贴，这家煤矿就走到了历史尽头。很多媒体都在感慨，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。

英国领衔的工业文明，我们确实有理由称之为煤炭文明。工业革命以前，人类的能量来源几乎全是人类肌肉和牲畜。埃及金字塔和罗马帝国是由苦力建成的。牲畜的力量比人大，摄取营养和管理难度却不逊于人。欧洲人很早就使用水车，工艺却很复杂，使用范围也很有限，除沿河地区的碾米磨麦，其他基本用不上。中国人很早就发明了烧炭，那仅是很小部分的木材能量——树木用几十年存储下来的太阳能。

煤炭是人类第一次大规模使用的化石能源，它的优点很明显：热值高，相当于同质量木柴的两倍；便于运输和储藏，只要未经燃烧，就能长期保存。煤炭储量丰富，按照目前人类的开采量，地球的煤炭储量还够开采几百年。优质煤矿通常能维持几十甚至上百年。英国人率先开采煤矿，将这些黑金喂进蒸汽锅炉，拉动这个国家率先进入了现代化。

现代社会的文明成果都要归功于煤炭。蒸汽机、轮船、火车，以及电能基础上的工业大厦，都是煤炭燃烧的产物。这里面甚至包括制度文明。由于能源变得廉价，需要皮鞭驱使苦力的工作大部分都可以由机器代替，精巧的劳动只有依靠合作才能完成。蓄奴失去了经济价值。英国是世界第一个真正废除奴隶制的国家，背后推力正是煤炭。

工业革命暴露出饥饿、贫穷和童工，这些惨象其实早就存在并更严重，只有经济发展才能解决。煤炭蕴藏来自几亿年前的光和热，一举终结了人类饥寒交迫的历史。经济学家杰文斯曾说过：“有了煤，什么样的壮举都能完成，甚至能轻松完成；没有煤，我们就会被抛回早前时代的艰辛贫困当中。”

现在煤炭被很多人视为脏乱差的落后能源。事实上一开始，煤炭却是标准的清洁能源。木材占用空间，制造满屋浓烟和垃圾，非常麻烦。煤炭也制造污染，却是可以忍受，它无需守夜添柴，只产生少量垃圾，堪称家庭主妇的益友。工业方面，煤炭在热值、运输、存储这些方面远胜于木材，价格也便宜得多。煤炭一放光彩，木材就退出了历史舞台，森林快速减少的趋势被遏制住。煤炭使人类生活环境变得更好，而不是相反，这是很多人不能想象的。

英国人关闭煤矿，我们除了缅怀，还可以借鉴。中国是世界第一煤炭生产和消费大国，这是经济发展的动力。很多人觉得，发达国家大量使用石油，中国煤炭能源还占很大比例，实在丢人。煤炭是落后能源，应尽早淘汰，用上高级的石油和天然气，甚至像法国一样80%能源都用核能。愿望固然美好，却有很多不现实之处。

任何能源都有可替代性。判断一项能源是否合理使用，不是看能量效率、清洁程度，而是要从经济角度判断。便宜通常意味着高效率，获取成本低。石油很早就发现并使用，它迟至20世纪中页才成为能源霸主；页岩气非常清洁，目前开采成本却很高；核能有前途，被认为代表世界能源的未来——对很多地区而言，却是远水不解近渴。能源选择应由经济发展水平决定，具体来说则看价格。这也很好理解，所有能源都永不枯竭。当获取成本足够高，其他能源就把它取代了。

真正能让煤炭退出历史舞台的，是能源竞争和经济发展。最近十几年油价走低，法国、日本和台湾都关闭了煤矿，德国政府也宣布2018年将关闭煤矿。这只是一部分，多数国家还依靠煤炭。英国人关闭最后一家深层煤矿，还保留一些露天煤矿，近三分之一发电还靠烧煤，几乎是廉价的进口煤。煤炭在美国能源结构里占第三，这也是能源竞争的结果。

中国煤炭储量丰富，价格便宜，长期看还会是能源主力。能源结构要想升级，冀希望于世界能源格局大翻转，同时也要确保经济发展，使用新能源是划算的。从资源竞争角度看，煤炭保护政策并无必要。也许在不久将来，煤炭资源就被淘汰，保护也成了浪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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